克莉絲汀官司牽出地溝油案中案 滬藥監局官員暗中調解

　　陳承

　　克莉絲汀訴上海一女大學生木心(化名)商譽權案牽出“案中案”。

　　今年4月25日晚，木心在其人人網上發布狀態，稱“金山一家奶油廠被衛生局查封，里面的奶油都是用地溝油和外國的工業油制成的，“克里斯汀等滬上知名蛋糕品牌都從這家廠進貨”。

　　翌日中午，此段文字經新浪微博另一用戶轉發后，引起社會關注。六小時后，克莉絲汀(01210.HK)澄清稱，“未向上海地區任何金山奶油廠購買原材料，也沒有任何合作關系”，“將依法究責，捍衛公司名聲”。同月28日，克莉絲汀向上海徐匯區法院提起商譽權訴訟，要求木心賠償100萬元。此案經兩次開庭審理后，至今未宣判。

　　而據本報調查，圍繞在這起訴訟背后的，則是今年4月在公安部統一指揮下，包括浙江和上海在內的六省市公安機關集中打擊的一起特大跨省地溝油犯罪網絡案，而此地溝油案件相關材料或可為克莉絲汀訴木心商譽權案的被告方，提供足以使得案情出現轉機的證據。

　　在港上市的克莉絲汀是目前中國銷售烘焙食品的企業中最大的一家，屬臺資企業。該企業多年來曾獲得上海市著名商標等多個獎項。

　　“相關證據可以證明，由木心發布的涉案文字內容基本屬實。”木心代理律師富敏榮對本報記者表示。

　　“地溝油”案中案

　　據富敏榮描述，在8月15日及11月5日的兩次針對商譽權案的庭審中，一個焦點是由木心發布的狀態中有關內容是否無中生有，為此，被告方代理人提交了兩份金山區兩個村村委會出具的證明，稱：“2012年4月24日，本地開始出現傳言稱，金山一家奶油廠被衛生局查封，里面的奶油使用地溝油和外國的工業油制成，‘克里斯汀’(原文如此)等品牌從這家廠進貨。”

　　而木心正是聽到傳言后，在25日晚將其寫在人人網賬戶的狀態欄中。相關報道顯示，上述金山一家奶油廠被衛生局查封的傳言被證實。

　　上海多個媒體在今年4月初的報道稱：“日前，在公安部統一指揮下浙江、安徽、上海、江蘇、重慶、山東六省市公安機關集中行動，全環節摧毀一個特大跨省地溝油犯罪網絡，搗毀煉制地溝油黑工廠黑窩點13處，在這起大案中，上海有一家位于金山的油脂公司涉嫌以地溝油生產加工食用油。”

　　本報記者掌握的一份起訴書印證了上述報道。由浙江金華婺城區檢察院出具的起訴書顯示，在金山區生產食用精煉牛油的上海仕明油脂公司(下簡稱“仕明”)法人代表顧洪章，非法從沒有食品許可證的安徽鳳陽花香清真油脂有限公司(下簡稱“鳳陽花香”)、上海谷潤貿易有限公司(下簡稱“谷潤”)等公司購進非食用油脂，經勾兌后賣給下家獲利，涉案金額達6000多萬元。起訴書顯示，金華警方正是在今年3月底的行動中，抓獲了包括顧洪章在內的四名仕明管理人員。

　　此外，金華婺城區檢察院的起訴書還指控，金華個體戶李衛堅從同案被告處收購各種廢棄油脂等非食用原料，煉制地溝油，銷往包括上海金麥油脂食品有限公司(下簡稱“金麥”)和仕明在內的多家油脂企業。

　　而正是金麥的涉案，牽出了其與包括克莉絲汀在內的多家知名烘焙企業可能存在的業務往來。

　　本報記者獲得的一份警方筆錄顯示，金麥總經理許祖揚于今年4月23日對金山警方供稱：由金麥生產的人造奶油銷往數百家企業，其中包括“克里斯丁”(筆錄原文如此)等“品牌企業”。不過在筆錄中，許祖揚強調，該公司并未制售地溝油產品，而是將瀕臨保質期或已過保質期的產品通過與金麥關聯的上海嘉德特種油脂有限公司(下簡稱“嘉德”)精煉后，再次生產、銷售的“回用油”，且“回用油”達到了國家食品標準。

　　金麥官網稱：在烘焙食品的加工過程中，盡管油脂不是用量最大的原料，但卻是對產品口味及品質影響變數最大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油脂是烘焙產品的靈魂”。

　　此后，許祖揚作為金麥總經理和嘉德法人代表，因涉嫌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被金山警方逮捕。但許祖揚的代理律師張培鴻對本報記者稱，未在此案的警方起訴意見書中發現金麥向克莉絲汀銷售不合格人造奶油的描述。

　　“至于許祖揚在筆錄中所敘述的金麥曾向其它知名烘焙企業提供產品的內容，我現在無法提供進一步消息”。張培鴻說。

　　克莉絲汀訴木心案的原告代理律師吳欣，亦對本報記者否認克莉絲汀曾向包括金麥等在內的任何一家位于金山區的公司購買原料。

　　至今，包括金華的地溝油案及金山的“回用油”案均未作出判決。本報記者曾聯系金山警方試圖獲取關于金麥“回用油”案的具體細節，但被告知案卷已移送檢察院，無法透露案情。

　　然而筆錄顯示，許祖揚曾對金山警方供稱，金麥和嘉德的原料供應商中，包括在金華地溝油案件中涉案的鳳陽花香和谷潤兩家公司。

　　金麥系迷局

　　工商資料顯示，金麥注冊資本金為120萬美元，住所正是克莉絲汀訴木心案焦點所在的上海金山區，嘉德的注冊資本金則為51萬人民幣，住所同樣位于金山區。許祖揚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20多年前其從機關干部的崗位下海經商，創立了金麥。三年后，金麥成為上海油脂市場的老二，最大的競爭對手是聯合利華旗下的“文德堡公司”。

　　“(金麥)是我們這個行業的榜樣吧，很多人都以金麥的文化作為模仿對象，”許祖揚在是次專訪時說，“國內80%的面包、餅店品牌，都是我們的合作伙伴。”

　　而金麥總經理助理兼銷售總監劉斌則在另一次專訪中提到，金麥主攻中高檔位，總量不求多，但求效益很好，2000年以來金麥的市場份額年遞增在20%以上。

　　“我們的生產基地在上海市郊，雖然規模不太大，設計年產量近一萬噸，但生產檢測設備很先進，全部生產設備均是由丹麥引進的。”劉斌在當時透露。

　　許祖揚提出要將金麥“打造成奶油行業的LV”。然而，與金麥直接關聯的嘉德，卻曾被金山區環保局查處。2006年，剛成立的嘉德被上海市環保局宣布為“排污黑名單企業”，被勒令限期治理。

　　許祖揚對金山警方的供述顯示，金麥和嘉德系“兩個企業一套班子”：金麥主要生產人造奶油，嘉德生產精煉動植物油。原料進來后，先由嘉德進行加工，然后再送到金麥加工成人造奶油，而嘉德也委托金麥采購原料。

　　蹊蹺的是，今年4月因金華地溝油案而被牽出的金麥，在案發一個月前曾被上海市質監局宣布為抽查產品合格企業。

　　3月16日，上海市質監局發布了《2012年上海市食用油脂及動物油脂制品質量監督抽查結果》，被抽查的14批次產品全部合格，其中也包括由金麥生產的金麥酥油。該公告注明，金麥被抽查的這批產品生產于2011年9月5日。但上述金華婺城區檢察院的起訴書則顯示，金麥的原料供貨商之一、沒有食品許可證的鳳陽花香，曾在2011年從此案第一被告李衛堅處購得156.49噸地溝油油脂。此外，起訴書也顯示，李衛堅還曾于2010年3月，直接向金麥售出58.4噸地溝油油脂。

　　目前并不清楚金麥是否知曉由李衛堅售出的油脂產品為地溝油，亦不明確上述至少兩批地溝油原料由金麥加工后，最終是否銷往下游企業。

　　不過，許祖揚的代理律師張培鴻表示，許認為金麥購入的原料以及生產、銷售的人造奶油均合乎國家有關食品標準，否認購買、制作和銷售等環節中的任何原料和產品含有地溝油成分。

　　意外的調解請求

　　“我們認為，無論法庭最終判決金麥有無向克莉絲汀等知名企業提供過不合格的人造奶油，根據筆錄和上海媒體的報道，已能證明木心發布的涉案狀態并非謠言。”富敏榮對本報記者稱。

　　而原告方克莉絲汀的代理律師則對本報記者表示，目前尚未看到被告方代理人新提交的有關證據，無法對此作出評價。

　　富敏榮對本報記者稱，根據現有證據，其對贏得商譽權案有信心，不過，自11月22日以來，木心父母對連續接到自稱來自上海市食藥監局有關人士要求主持庭外和解的勸說，表示不解。

　　“據我所知，20日下午，市食藥監局一男一女兩位工作人員，前往徐匯法院找到主審法官。第二天上午，市食藥監局和金山區食藥監局兩位領導主動前往木心家，告知木心父母，希望由市食藥監局領導出面牽頭，讓木心和克莉絲汀有關人士見面進行調解，但不要通知律師參加，”富敏榮對本報記者回憶稱，“兩天后，金山區食藥監局一位副局長再次致電木心母親，言語間很不客氣。而我們堅持應在法庭的框架內解決這次訴訟。”

　　至截稿時，本報記者未能從上海食藥監局處對上述內容進行核實。

　　“另外，由木心案引出的仕明、金麥和嘉德公司涉嫌使用地溝油過期油脂和進口工業油脂生產食品原料，被立案查處及產品流向的有關信息，我們曾向上海市質監局、市食藥監局和金山區質監局致函要求信息公開，不過至今未得到相關詳細內容的公開文件。”富敏榮稱。

　　而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案件發生后，上海市委書記、市長韓正曾在7月25日強調，食品安全問題將嚴格執法，必須信息公開，“對于損害群眾切身利益的典型案例，不管是哪個企業、多大規模，都必須及時全面向社會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