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手機還在保，所以帶去蘋果店售后，結果店員告訴我這是一臺翻新機。”一位網友在知乎上控訴她日前在某手機店賣到一臺翻新iPhone7的事情，“當時店里老板說這臺機器是原裝99新，幾乎沒有使用痕跡，我就相信了。”她的“控訴”在知乎上已經近一萬個點贊，一千多條回復，不少評論表示與這位網友有過相同的經歷，甚至被騙得更慘。

　　或許，很快這些“控訴”的主角，就會變成iPhoneX、iPhone8 Plus……

　　13日，蘋果新機“三劍客”上市，在國內數碼前沿的華強北，許多商家也在蠢蠢欲動。除了早先安卓版iPhone8被人當成茶余飯后的談資之外，華強北的“蘋果翻新”產業，也在蘋果新機發布后打上了一針“雞血”。

　　“其實自打蘋果手機進入中國之后，很多用戶都有了攀比心理，覺得自己手頭沒有一臺iPhone就沒有面子，都是虛榮心在作祟嘛。”在華強北經營手機生意的“阿強”告訴記者，現在整個華強北除了品牌手機店之外，大部分小商家賣的都是翻新蘋果手機，其中成色非常好的二手蘋果手機數量并不多，“蘋果的價格(利潤)比較高，(信息)也不透明，所以基本所有人都會選擇賣蘋果。”

　　那么，在號稱每年出貨“上億”臺蘋果手機的華強北，翻新產業又是如何形成如此龐大的規模呢?在征得“阿強”同意之后，記者決定跟隨他，一同踏上起底這條“灰色產業鏈”的旅途。

　　晚上22:00， 在最自由的“香港”，有最自由的“統貨”

　　“基本上所有的機器(手機)，都是在香港拿的，(店家)自己收的(二手手機)少之又少。”阿強說，他幾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每個星期都要跑一趟香港，尤其是最近iphone8上市前，市場上對于iphone7的需求突然增加，所以這一趟已經是他本周內第二趟過香港了。

　　“一般忙到晚上這個時候才過境，再晚點就要走皇崗(口岸)了。”阿強滿臉倦容的說到。

　　在羅湖順利過關之后，在阿強的帶領下，記者的小伙伴來到了位于香港觀塘的一座不起眼的工業大廈前。阿強告訴我們，因為做這些生意的人很謹慎，所以讓我們不要亂講話：“問到你，就說是我新來的‘小弟’(店員)。”

　　乘著昏暗的貨梯來到大廈四樓，電梯門一開，喧囂聲瞬間響起，可以聽到此起彼伏的呼聲：“收了，收了。”阿強告訴我們，這里就是“統貨”市場。

　　“全球各地的二手蘋果，收了之后基本上就都會來到這里。”阿強說，華強北資金稍微雄厚點的老板都會在這里拿“統貨”。其實所謂的拿，就是競標，看誰給的價錢高，這一批貨就歸誰。

　　跟著阿強過了一道類似于動車安檢門一樣的檢測口之后，眼前豁然開朗，我們終于看到了“統貨”市場的真面目了。一個偌大的工業廠房內，遍地都是一排排黃色的紙皮箱，箱子里面滿滿的都是iPhone手機。

　　“這里面的手機成色其實各種各樣，有很破舊的，也有很新的，至于競標到的批次怎么樣，那就看運氣了。”阿強說的話，讓記者想起了“賭石”的畫面。在這里，類似如此大批量的手機“統貨”，一箱都會在200臺左右，競標的價格大概在20到25萬(港幣)之間，他自己沒有這么雄厚的資金流，就只能等熟悉的同行一起分攤這批貨。

　　最終，阿強和朋友標哥用23萬6千元的價格聯手拿下了一批“統貨”。本來以為，“采購”工作就這樣結束了，但阿強說：“還早著了，跟我一起去分揀。”

　　記者跟隨者阿強和其他同行來到附近的另一幢“劏房(即隔間房)”內，進行收集分揀工作。

　　很顯然，這一批貨阿強與同行們不太走運，從他們的臉色上就可以看出端倪。“成色都不太好，只能翻新，還有二十來臺是碎屏的，這十幾臺也沒辦法開機了。”同行標哥說，這一批貨應該是他們拿貨迄今最次的一批了。

　　在“統貨”里，成色在八成新以上的手機都會當成二手機運回大陸銷售。但是標哥說，這些看起來外殼已經很花，或者屏幕已經很花，甚至支離破碎的，就只能夠進行翻新后再銷售。這些貨被稱之為“原板翻新”。

　　“那些壞的手機，留在香港，看看能不能維修，不能維修就報廢了。”阿強嘆了口氣，由于這批“統貨”的成色的確很差，所以壞的機器還是要“撿漏”一番，看看是否有些還能維修后再售出。

　　圖注：當地很多寫字樓里的辦公室外，都貼上了“謝絕”騷擾的牌子

　　經過一系列的分揀，八成新以上的手機僅有不到五十臺。而接下來，那些成色差的手機就將被拆解成主板和屏幕等配件，部分通過零件報關的形式，部分通過“人肉”夾帶，陸續運回華強北進行翻新作業。

　　這就是華強北翻新手機產業鏈的前端，運氣、希冀、懊惱交織的一夜。

　　每天晚上，上萬臺iPhone“統貨”就這樣被競標買走，可見市場用戶對于蘋果手機的需求量有多大。流水化作業、成型的規模、可觀的利潤、極大的需求，已經成為這條“灰色產業鏈”最根本、最巨大的驅動力。

　　凌晨5:40，“水客”衍生的“帶關”生意開始運行

　　跟隨阿強來到口岸后，這時阿強的臉色顯得更加凝重。“前些日子有同行通過把‘貨’藏在過境大貨車里，被逮了，所以這幾天都不敢這么做。”阿強告訴記者，最近為了保險起見，這些手機和主板都會分批托付給“水客”過境。

　　“因為現在海關抓‘水客’很嚴，所以帶關的費用也越來越高。這意味著，利潤也在逐漸降低。”一位比較年長的水客在阿強手中拿走了5臺iPhone和幾塊主板，轉身離開。“不用擔心她們會跑了，她們就是專門干這個生意的，職業道德還是有的，而且也都很熟悉。”阿強說。

　　天色微亮，寒意隨著微風吹來。記者發現，口岸外已經排起了長龍，一個個陌生的面孔下，看不出哪一張是緊張，哪一張是漠然。阿強和同行們的貨，悄然分批分配到即將過境的水客們的手中。

　　“每天有數千上萬的‘水客’從香港往返深圳，就現在這種烏泱泱的狀態，海關也只能抽查，早上相對來說沒那么嚴格。”阿強指著一位身上背滿了“益力多”酸奶和嬰兒奶粉的大媽告訴懂懂筆記，這些水客過了關之后，會主動和店里另外的同事聯系，對接貨物和結算。

　　就在這一會兒，阿強的手機已經不時有電話打進來了：“20臺6P、5臺7是吧。OK!”阿強說，這些是華強北的一些同行，因為他們的規模小，而且也摸不清“統貨”的門道，所以賣的手機都是從他這里“拿”的。

　　“除了成色較好的我自己留著店里賣之外，其他類似八五新這樣的，外觀稍微打磨翻新下都給同行。”他表示，這已經成為華強北二手翻新市場的潛規則了。

　　通過阿強的介紹，記者了解到，這里幾乎每一家店都能夠組裝翻新iPhone，而且個個技術精湛、功力深厚。但是能夠有實力去香港“統貨”的，絕對不會超過20家。

　　許許多多小的翻新檔口都是和大檔口采取固定合作，而且許多的流程也是行業內的“機密”。下家不問上家的拿貨渠道，上家也不打聽下家的銷售渠道，維系他們之間關系的僅僅是“錢”而已，這是建立在這條“灰色產業鏈”上唯一的紐帶。

　　早上11:00 ，巨大的需求驅動下，大量廉價機“喬裝”走到前臺

　　記者在阿強的帶領下，來到了位于華強北遠望的一處檔口前，遠遠就能看到上面掛著幾個鮮艷的大字“手機維修”。

　　在這里，那些被拆解的主板再次聚攏，靜靜地落在了紙箱里。阿強表示，其中有的主板是上一批的，旁邊的維修師傅正在對這些主板進行檢測，如果主板功能正常的話，就會裝上高仿的外殼和屏幕，搖身一變一臺翻新機，工序就此完成。

　　我們隨手拿起一臺翻新iPhone7的成品，作為一個多年的果粉，從感覺上、質感上和手感上，都和真機沒有太大區別，一眼下去的確難以分辨。

　　店內的維修師傅忙碌之余告訴我們，這批翻新機器算是不錯的了，起碼主板和電池是原裝的，一般普通用戶用著也沒問題，幾乎很少人會找上門來“索賠”。

　　但是他透露，就單單在遠望這邊，有很多更加黑心的店，是把壞了的碎了的手機主板用“跳線”進行拼接，然后換了外殼再出售。這種類型的“翻新機”，基本上用不到一兩個月就會玩兒完。還有一些機器是“小改大”，即5代主板改6代外觀或者6代主板改7代外觀，還有直接拿5S改SE的。不是行家里手，基本上看不出究竟。

　　“現在這一部分貨都只敢在X寶、X魚和X轉上賣，出手之后就不用管了。6代以后，大部分沒有指紋的都是這樣的機器。”老師傅告訴我們，由于華強北市場的監管現在越來越嚴，如果有買家在這里買到拼裝的翻新機，一旦舉報的話商家會吃不了兜著走。

　　華強北一直在開展聯合行動，打擊走私電子書產品。

　　另據阿強爆料：“X寶上那些非常廉價卻號稱全新官換iPhone的，統統都是這種拼接機器。利用買家的虛榮心和貪小便宜的心理，買下之后利用返現要求買家好評追評，從而讓買家失去了維權的機會。到東窗事發的時候，黑心賣家賺了一筆早就跑了。”

　　他表示知乎等平臺上很多買家控訴手機買來之后沒多久就不斷重啟、白屏、無法充電等，都是這一類拼裝翻新機作祟。

　　“今天什么價?”剛到中午，午飯還沒有來得及吃一口，就有同行陸陸續續來拿貨了。一時間，詢價、看貨、交錢、走人，店內百十臺翻新機都被拿光了。“明天幫我留幾臺128G的7啊，好幾個客戶在問，盒子幫我也包好。”在阿強和一位拿貨店家的對話中，我們不難看出，7代蘋果(大容量的)翻新手機，需求目前十分巨大。

　　下午14:00，“翻新”機搖身一變成為二手“官換”、“99新”

　　下午的華強北漸漸熱鬧了起來，絡繹不絕的普通消費者進到各個店里，而周六更是許多上班族、白領們逛數碼市場的高峰。記者再次“切換”身份，如同“小白”一般，走進了遠望通信市場。

　　剛走進通信市場門口，許多檔口的小哥小妹們就紛紛來招攬生意，“想要什么手機，我們這里都有。”一位檔主表示，他們店里經營的都是一些“充新”的iPhone手機。但我們發現，這家檔口所銷售的所謂“充新”機器，一律都貼著阿強店里的“易碎標”，顯然是清一色的翻新機。

　　當被問及標簽的問題時，檔主開始支支吾吾，搪塞說這是他們保修的憑證，讓我們不用擔心。

　　而在另一家店里，店家也為記者展示了一臺99新的“官換”iPhone7。我們使用在阿強那里學來的分辨方法：一看屏幕接縫、二看Home鍵按鈕、三聞外殼氣味、四用水滴測試。很明顯，這就是一臺如假包換的“翻新機”。

　　明明是一臺翻新機，為什么要頂著“充新”、“官換”等標簽銷售呢?難道就不怕消費者看出名堂來找麻煩?

　　另一家二手手機回收“機構”的負責人雄哥告訴懂懂筆記：“以前很多商家把翻新機套上高仿的配件、外包裝，就可以當成全新機器賣，但是現在蘋果的防偽技術也在升級。”他強調，如果拿翻新機充新機賣，那么一查序列號就會原形畢露，所以目前許多店家也不敢冒這個風險了。

　　正因為如此，高桿的商家會將翻新機當成成色比較新的二手機器銷售，試圖掩蓋序列號查詢質保期限的問題。然而雄哥也透露，許多商家不愿意賣“原板原殼”的iPhone，原因也在于二手手機的利潤問題上。

　　“我們拿這臺iPhone6P 64G版本為例啊，現在八成新的收購成本大概在1600塊左右，市場價格大概是2000不到，刨除了配件之后，利潤不足400塊。”雄哥表示，如果是一臺九五新甚至九九新的6P 64G，市場價格大概會到2700至2800左右，刨除掉翻配件的費用，利潤可以高達700到800塊錢。

　　但是九五新和九九新在市場上存在的幾率微乎其微，因為使用過的手機都不可能達到這樣的成色，都會有一定的使用痕跡。所以市場上所謂九五新尤其是九九新，必定是翻新機。

　　正因為消費者不具備辨別翻新機與原裝二手機的專業知識，或者說“不懂行”，所以許多商家利用了這樣的漏洞，欺騙隱瞞消費者。更甚者，則是通過網上購物維權的漏洞，將大量劣質拼裝機器，“小改大”機器銷售給網上的買家，等到買家發現時黑心賣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也導致華強北的口碑，一直被“翻新機”這個詞所困。

　　下午17:00，翻新大軍從“蘋果”開始往國產手機品牌蔓延

　　在遠望起底翻新產業鏈的時候，記者也發現了不少外國人的身影，就在我們困惑外國友人為何也會青睞中國的蘋果翻新機時，一位老外的舉動告訴了我們答案：

　　“給我把這些裝起來吧。”一位“老外”在檔口前比手畫腳的跟店家說，之間這位老外要了10臺iPhone，50臺vivo，抱著箱子就離開了。在與阿強交流中他表示，現在翻新機這個市場并非只有iPhone賭霸天下，還有三星以及一些知名國產手機品牌，尤其vivo和OPPO翻新的最多，主要都是銷往東南亞以及非洲地區。

　　“因為vivo和OPPO在東南亞和非洲等地都比較有知名度，所以許多當地商家會收購二手國產手機后，進行翻新再去銷售。只要有利可圖，華強北都會有檔口做的。”阿強表示，東南亞、非洲地區近半年來對于智能手機的需求增加迅速。

　　由于不少國產手機品牌捷足先登，在當地搶占了大部分市場份額，在品牌知名度和廣告的影響力下，當地用戶的需求被激發。翻新的商家們也開始打起了這些地區的主意了。至于這些翻新機運到那邊是否被當成新機賣，阿強表示不大清楚。

　　晚上20:00，忙碌的一天結束了

　　夜幕下的華強北，喧囂散盡，忙碌了一天的店家，都開始準備收檔結束一天的營業了。步行街上，取而代之的是飯后散步乘涼的悠閑市民們。而從事“翻新”手機的阿強，又準備從“統貨”開始，步入全新的一天了。

　　因為翻新產業鏈的可觀利潤，以及巨大的市場需求，許許多多商家都在這里面看到了財富。而今，隨著國產手機進軍國外市場，商家們也瞄準了這塊“香餑餑”。聊天時雄哥告訴我們，“其實翻新手機就是一門技術活兒，本身法律上并沒有對這塊有相關規定。”

　　記者認為，無論是從產品的知識產權還是消費者權益來說，翻新手機作為維修的一個過程無可厚非，但將翻新手機作為新機或者充新二手機來銷售，本身就是一種違法的行為。

　　但在現行的監管力度不足的情況下，翻新手機產業依舊在灰色地帶中，不斷地茁壯成長。

　　近一年來，國產手機的性能已經可以滿足很多人日常使用的需要，如果從實用考慮，國產手機性價比無疑是很高的。如果經濟允許的話，追求蘋果手機的高品牌溢價也無可厚非，但是選購二手蘋果手機，本身就是一件高風險的事情。

　　買家必須要十分謹慎，不是警惕翻新機本身，而是警惕不法商家把翻新機當原裝充新機銷售，從而損害自己的權益，而購買所謂低價的拼裝翻新機，更是會后患無窮。

　　從今天朋友圈和朋友們的朋友圈來看，追求蘋果新機，依舊是很多人的愿望。每個人都有虛榮心，而手機也已經從通話工具被當成是彰顯身份和品味的一種時尚。但是這種對時尚的更高追求，不應該透支自身的消費能力(尤其是腎必須要留下一個)。而為了虛榮心去沒有保障的小店購買二手蘋果手機，甚至是“安卓”蘋果手機，只會慘痛地交上一筆“智商稅”。

　　對了，想起來告別時阿強問了一句，“iPhoneX要是到了，給你留一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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