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赴臨沂馬頭鎮探訪紙尿褲源頭小作坊基本關門生產，沒熟人介紹進不去
紙尿褲因為方便衛生，已逐步取代了傳統尿布，成為嬰幼兒衛生用品的不二之選。近日，本報記者了解到，在島城一些批發市場上，有大量“名牌”紙尿褲在廉價銷售。而記者通過線索人了解到，這些紙尿褲很大一部分來自臨沂市馬頭鎮。5月29日，記者開車趕赴臨沂，4小時后趕到了馬頭鎮，對廉價的嬰兒紙尿褲的生產 ，展開了暗訪調查。
暗訪中，記者發現，鎮上至少有幾十家這樣的生產廠家，而這些廠家基本上都關門生產，沒有熟人介紹根本進不去。幾經輾轉后，記者終于走進一家生產紙尿褲的廠家。生產車間很簡陋，污濁不堪 。而紙尿褲的內芯，竟然是用發霉布條紡成棉絮制成的。
小賣部老板
小作坊很多，多為違規生產
馬頭鎮位于臨沂市偏南的位置，這里交通便利，臨近京滬高速，每天都有許多車輛從這里經過 ，因此人員流動也較為頻繁，做生意的人尤其多。
5月29日，記者趕到馬頭鎮時，天色已晚，在入住的酒店中，店老板的一番話，讓記者對馬頭鎮有了一些認識。
這位酒店老板約有40歲，當得知記者是想做衛生用品生意時，他說——
做這個生意，你來馬頭鎮是來對了，我們這里的衛生用品廠很多，生產的衛生用品也遠近馳名。我們這里可以生產衛生紙、衛生巾、紙尿褲、毛巾、肥皂等，品種很多，價格也高低不一，有質量很好的，也有質量一般的。
5月30日8時30分，馬頭鎮，在路的兩側，隨處可見汽修廠、旅館、酒店。在這些門店中，幾乎每間隔一段距離，總有一兩家大門緊閉，并且在這些緊閉的大門旁，都立有“衛生用品廠”的招牌。
這里有這么多的衛生用品廠，大白天的，卻為何都大門緊閉？路旁一家商店的老板揭開了這個謎底。這家商店是一家小百貨店，借著賣水的空隙，店老板說——
你看見的那些關著門的衛生用品廠，都是小作坊，他們大白天一般不敢開門，因為他們都是在違規生產。
你要是圖便宜的話，可以找他們，但要買正經貨，最好還是去大廠看看。
那些小作坊你是沒進去看過，我進去過 ，里面臟得要命，生產的衛生巾和紙尿褲也都是最便宜的，質量多差就不用說了，關鍵是嬰兒用了還可能得病。
5月30日上午，記者通過打聽，在馬頭鎮主干道南側找到了一家衛生用品生產廠。但是當記者走上前去的時候，卻發現大門上了鎖。記者喊了半天，里面雖然有聲音傳出，卻一直無人開門。
記者又通過網絡查詢了十幾家生產嬰兒紙尿褲的廠家。記者以批發商的身份一一打電話過去，但是，幾乎所有的廠家都保持了高度的警惕。電話中，這些老板第一句就問記者是哪里的，是否是熟人介紹，當得知記者不是熟人介紹時 ，這些老板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了記者的見面要求。
村民
沒熟人介紹，你進不去工廠的
5月30日，在馬頭鎮南元街，記者從一個抱小孩的婦女口中得知，鎮上生產衛生用品的小作坊特別多，但是，沒有熟人的外地商人是很難跟這些老板接觸的。
“因為很多沒有合法手續 ，是偷著生產的。再加上這兩天鎮上有人查，很多廠子關門了。”這位婦女告訴記者，“但是，關門歸關門，他們還是在里面偷偷生產，只要不是熟人來，他們是不會開門的。”
跟這位婦女聊了許久，婦女稱，自己的一個親戚就是干這一行的，她可以幫記者打個電話，問一下親戚是否同意與記者見面。隨后，婦女撥通了自己親戚的電話。聊了幾句之后，她把電話交給了記者。
在電話中，記者稱來自臨沂，以前來過馬頭鎮，也跟鎮上的一位老板合作過 ，但是，現在那個老板不干了，想找新的合作廠家。
這位老板聽后，簡單沉思了一下，告訴記者：“你也知道，我們這種生意很不好做。這些日子風頭太緊了，鎮上有幾個廠都被查封了。事先沒有合作過，我們現在一般是不接觸的。”
不過，老板猶豫了一下說，“聽你不是外行人 ，我們生意還是要做的。”隨后，老板告訴記者他們廠的詳細地址，是位于馬頭鎮北部的一個村莊里。
記者驅車趕到這個小村莊。當記者向村民打聽這家老板的廠址時 ，村民告訴記者，在他們村里 ，有很多的衛生用品生產廠，都集中在村里一條街上。記者趕到這條街上之后，又和老板通了電話，找到了廠子的詳細地址。
大門是緊閉著的，沒有任何牌子和標志。記者上前敲門，片刻，一位中年男子打開了大門。“你就是那個打電話的批發商？快進來吧。”男子將記者引進廠區，并帶上了大門。
作坊老板
鎮上工廠大多靠仿冒為生
一進這家衛生用品廠的大門，記者就看到有大量破爛的布條堆積在院子里，一名工人正在篩選這些布條。空氣中，有很多棉絮在飛舞，彌漫著一種發霉腐爛的味道。
這名中年男子向記者介紹，他是這家廠的老板。“我干這個已經四五年了，這個廠是我的一個分廠，在鎮上，我還有一家。那個廠子主要做衛生巾，這個廠子主要生產紙尿褲。”
老板告訴記者，衛生巾和嬰兒尿不濕的生產工藝差不多，在馬頭鎮，很多廠商兩個都生產。“這些業務都是相同的，單純生產一種不如多生產幾種，風險小。”
記者隨老板進了他的辦公室。在辦公室里，記者看到，進門的醒目位置擺放著一個櫥柜，柜子里是各種包裝、各種品牌的紙尿褲。
記者拿起了幾包看了一下，發現紙尿褲的品牌很多，其中不乏“媽咪寶貝”“好奇”“安兒樂”等知名品牌，也有“寶寶樂”“寶寶舒”等一些小品牌。
當記者詢問，為何有這么多品牌時，老板笑著告訴記者，都是幫客戶代理生產的。“這個主要看客戶的需要，如果客戶對包裝要求嚴格，會首先把包裝圖樣發給我們，我們再印刷出符合要求的包裝，加工出來發給客戶。如果客戶對包裝要求不嚴格，我們就自己從網上下載一些賣得比較好的包裝，然后發向各地批發商。”
明知道是徹頭徹尾的造假，可這位老板聊起來，卻一點也不避諱。“我們鎮上很多干這個的。大多數靠貼牌或者仿制其他品牌的包裝來銷售。”
批發價格
單片批發1毛8，發往全國
對于外包裝上的電話和廠址，老板說，“像我們這種小廠，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印上自己真實地址的，印上馬頭鎮的字樣已經很不錯了。一是一旦出了問題，我們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二是來進貨的都是自己的客戶，都知道我們真實的聯系方式，沒有必要再印到外包裝上。”
在老板的茶幾上，擺著四五種嬰兒紙尿褲。老板告訴記者，這幾種紙尿褲雖然外包裝不一樣，但是里面的尿片都是一個設備生產出來。他們的價格差別不大，銷量也差不多。
“這幾種就是我們廠的主打產品了，批發價最低75元一箱。”老板介紹，這一箱是20包的標準，而一包里面是20片。記者細算了一下 ，一片折合大約是1角8分錢。
老板介紹，這個價位并不是最低的，一些小作坊生產的價位更低。“我這個已經是到本賣了，那些價位比我還低的，尿片質量肯定沒法用，很容易出事的。”
老板表示，自己還可以加工價位高端的一些紙尿褲。“這些尿片的材料就比較有講究了，如果你想走高端，我這里也能弄到原料來生產。而外包裝你也放心，會全部符合客戶要求的。”對于產品的運輸方面，老板也表示客戶沒必要擔心。“我們這邊有發往臨沂的物流，而貨只要到了臨沂物流中心，就可以通過物流發往全國了。可以這么說，只要一個電話，不管客戶在哪個省份，都能發過去。”
在這個裝修不錯的辦公室，老板以一種從業多年老專家的口吻，向記者道出了馬頭鎮諸多衛生用品生產廠家的發家史。
他告訴記者，“馬頭鎮的衛生用品生產至少有10多年的歷史了，當時村里有一些比較有頭腦的人開了家衛生巾生產廠。也就是一兩年的工夫，這些人就買上了汽車。”
“而像我這樣的，看到周圍的人發了家，也開始琢磨這個。我是2007年開始干這個的。一開始并不懂，隔行如隔山嘛。后來發現里面并沒有多少道道，就是進套設備，弄原料，找工人。剩下的，只要打通了銷路，一般就不會虧本。”
這個健談的老板談起自己的生意，似乎怎么也說不完。而當記者提出想看看生產車間時，老板笑著說：“其實沒什么好看的，里面嗆得很。”老板并不愿意記者去自己的車間看，但當記者提出借用一下洗手間時，老板爽快地答應了。“過了車間往里拐就是了。”
隨后，記者的同事繼續與老板談著進貨的細節，記者離開了老板的辦公室。
生產過程
破布紡出棉絮，制成內芯
來到院子之后，記者詳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院子中央堆滿了大量的破布條。記者走近看到，一些布條上面已經發了霉。而院子的一側墻邊，堆積著一袋袋的碎棉花。聞上去，有一股類似硫磺的刺鼻味道。
隨后，記者走到車間門口，看到整個車間里面棉絮橫飛，地面上還有很多油污。車間里，一名工人頭上蒙著毛巾，正在一臺大型機器前忙碌著。
這名工人看到記者站到門口，便向記者擺手，好像示意這里不允許進去。但是記者為了看清里面的模樣，還是往前挪了幾步。車間里除了一個大型機器外，還有一卷巨型的衛生紙。車間的一側全部都是棉花，而另一側的一個平臺上，堆滿了大量的半成品尿片。
工人見到記者走了進來，趕忙放下手中的活，走到了記者面前，說這里不準進來。記者笑了一下，稱找不到廁所在哪，這位工人便熱情地告訴了廁所的詳細位置。
繞過車間，是一個小胡同，胡同盡頭就是廁所。胡同里堆積著大量的棉花和布條。在一大堆棉花前面，一名工人正在篩選著什么。
那名工人戴著帽子，戴著口罩，系著圍裙，坐在一個簡陋的凳子上。工人面前是一堆堆碎棉花，而工人手里拿著一個類似小梳子的東西，在棉花上面不斷滑動著。
記者看到，這些棉花與記者印象中的正規棉花不一樣，這些棉花一捏就碎了，有點像腐爛的碎紙屑末。
“這是棉花嗎？”面對記者的疑問，這名工人用一口濃重的當地口音告訴記者，這確實是棉花，但不是田里種的那種棉花，而是用布條造出來的棉絮。
工人告訴記者，其實這些棉花都是用破布條做的。首先是將收購上來的各種類型、各種顏色的布條進行漂白，漂白之后浸泡，然后經過一些工藝，就能紡出棉花來。
記者拿起了一團棉絮聞了一下，上面有一種刺鼻的味道。工人也坦言，這些棉絮是不能用于衣物紡織和被褥填充的，只能用在衛生用品的內芯制作上。
“衛生巾、紙尿褲什么的，內芯都是用這些棉絮做的。”在工人的身后，是一大卷衛生紙原漿，據這位工人介紹，這些原漿也是制作紙尿褲的原料。
當記者想詳細咨詢紙尿褲的制作方法時，這位工人只是說很簡單，之后便以老板看見會責怪為由，不跟記者聊了。隨后，折回去的記者，以回去考慮一下為由跟老板道別，離開了這家紙尿褲生產廠。
打擊力度
當地工商正嚴查造假工廠
從那家工廠出來之后，記者從周邊村民口中得知，他們村至少有五六家這樣的廠家，不過，他們并不知道具體都叫什么名字。一位開小商店的當地人說：“那些廠都好幾年了，我們鎮上仿造名牌衛生巾、紙尿褲等衛生用品是出了名的，很多人都靠這個發了家，這幾天開始嚴查，他們都關了門。”
從這位當地人口中，記者得知，當地的工商部門一直對此地生產的假冒產品進行突擊檢查。“以前，執法人員過來，他們就關上門，不管怎么叫都不開門，執法人員也很無奈。現在，縣里加大了執法力度，配合多個部門進行打假，村里的醒目位置都掛上了造假可恥等標語和條幅。”
離開小商店之后，記者在村口果然看到了當地人所說的條幅。上面寫著“造假可恥”、“堅決打擊造假行為”等標語。隨后，記者又在馬頭鎮周邊的一些地區，也發現了這樣的橫幅。
記者從當地工商部門了解到，當地工商執法人員最近一直加大對于馬頭鎮假冒衛生用品的打假力度。在5月24日，他們接群眾舉報，聯合技術監督等部門執法人員，在馬頭鎮查獲3家生產高仿衛生用品的小作坊，當場查獲高仿“護舒寶”、“安爾樂”等名牌衛生用品600余箱。
文/圖 本報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