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游客簽訂的協議書并非出自“中國青年旅行社總社”。
各種類型的北京一日游宣傳單。
中國質量萬里行雜志
文/康曦
眼下正是旅游旺季，首都北京每天都迎來大量的來自海內外的游客。在天安門廣場附近以及不少繁華路段，經常有一些人向外地游客散發各種有關北京一日游的宣傳單，宣傳單上標注的旅游內容之豐富、收費之低廉，再加上業務員天花亂墜介紹，很容易讓外地游客怦然心動。然而，一旦游客加入了旅游團并交了費用后，才會發現自己落入了旅游陷阱。由于這些散發宣傳單的旅行社都打著國有大型旅行社的招牌，令人無法辨別真假，也嚴重敗壞了正規旅行社的聲譽，擾亂了首都旅游市場。
報價，讓人怦然心動
8月6日，我和妻子、兒子到北京旅游。8月7日，我在天安門廣場參觀時，繞著廣場一路走來，竟收到了幾十張有關北京一日游的宣傳單，這些宣傳單上都印有“中國青年旅行社總社”或“中國國際旅行社總社”的名字，旅游線路大都是八達嶺長城、十三陵等十多個景點，報價從每人40元、50元、70元至100多元不等，包括各大景點門票、午餐，上面還介紹說，旅游團可以免費到游客住地接送游客，如果游客想在早晨觀看升旗儀式的話，旅游團還可以開車接游客到天安門廣場看升旗等等。
花不到100元就能游覽長城、十三陵等十多個景點？價格確實是夠優惠的。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貓膩？當一名男青年向我推薦報價每人150元的“長城一日游貴賓團”時，我提出了這個疑問。這名男青年指著宣傳單告訴我，他所在的中國青年旅行社總社是中央部委直屬青年旅行社，是全國百強社、北京十強社，能在各旅游景點拿到很低的票價折扣，“你一個人去長城，光門票就要45塊錢，而我們旅行社每天都要接待上萬名游客，我們是和長城景區統一結算，拿到的門票每人還不到10塊錢。你算算，你自己去游覽長城、十三陵，光買門票、來回車費要花多少錢？最主要的是長城離市區太遠，要坐長途車去，很不方便的。”
看到我有些心動，他接著又說：報價每人40元、50元的旅游團和他們旅游團的主要區別在于，他們團屬于全程“純玩無購物”的“貴賓團”，參觀的景點多，游覽時間長，游客光在八達嶺長城就要游覽3個小時，往返乘坐索道；在十三陵的游覽時間是1.5小時，還要在十三陵水庫參觀1.5小時。另外，150元的報價還包括奧運鳥巢、水立方的門票，還要參觀居庸關外景、野生動物園、古神道、石牌坊、皇家四合院等等；而且，他還多次強調“午餐是自助餐”。而報價40元、50元的旅行團則包括購物，很多時間花在了購物上，用來游覽的時間很少，午餐是購物的地方免費提供的，質量要差一些。
為了吸引我參團，男青年主動把報價每人150元的“貴賓團”價格降到了每人80元：“為了迎接奧運一周年，8月7、8、9號這三天奧運鳥巢、水立方免收門票，你如果明天參團的話，我只收你80塊錢。”見我欲轉身要離開，他又把價格降到了70元錢，指著我上小學二年級的兒子說孩子還能免費，也就是說，我和家人一家三口，只需花140元錢就能游覽包括八達嶺長城、十三陵、奧運鳥巢、水立方在內的十多個景點。說實在的，這種價格誰能不心動？
男青年大約看我還有些疑慮，就很誠懇地對我說：“您放心，我們都是正規的國家大型旅行社，出發前和您先簽訂旅游合同，旅游結束后您滿意了再付款，這宣傳單上印有投訴電話，如果我們欺騙了您，您可以向旅游局和12315投訴，我們這么大的旅行社難道還能跑了不成？”他還在宣傳單上留下了他的手機號，自稱李亮，讓我考慮好之后和他聯系。
滿意再付款，怎么可能？
北京的旅游收費難道真的這么便宜？可我翻看這幾十張各式各樣的北京一日游的宣傳單，看著大同小異的旅游內容，看著有的旅游團甚至每人報價才40元、50元，更讓人難辨真假。與家人商量，反復權衡了許久，我們決定參加其中的一個旅游團試試看。
當天晚上，我和李亮取得了聯系，說準備參加他所說的“貴賓團”，李亮和我約定好，8日早6時，他安排車到我們入住的一家招待所來接我們。
8日早晨，我早早起床等旅游團的車，可一直等到了6時18分，旅游團的車仍沒有來，我遂急忙發短信和李亮聯系，隨后，一名男子給我打來電話，讓我到前門大街去乘車。我當即提出異議：不是事先說好到住地來接我們嗎？我們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不清楚前門大街在哪里。對方聽了后，讓我在住地門口等著，大約10分鐘后，一名中年男子開車過來，拉著我們來到了德勝門附近，把我們送上了早已等候在這里的一輛旅游大巴車上。我問他，不是說好要先簽旅游合同嗎？中年男子說，要到了旅游車上才簽。
6時50分，等乘客基本都坐滿了，旅游車發動了。從車的副駕駛位置上站起一名自稱姓王的中年男子，自我介紹說他是該團隊的導游，在介紹了旅游團的此次行程后，他開始談到了收費問題：“我們今天的旅游線路，是北京市政府、國家旅游局指定的定點旅游路線，有些業務員說我們旅游團是上車前先簽合同，下車時滿意再付款，這怎么可能呢？只不過是業務員的宣傳罷了。大家如果對此有什么意見的話，可以去找業務員。但為了照顧大家，我們現在仍舊按照業務員當初和你們商量好的價格收費，現在請大家都把錢交上。”說完，他和車上的另一名男子開始挨個向旅客收費，并讓游客在他們提供的旅游協議書上簽字。
我注意到，他們提供的是《北京華遠鵬程旅行社旅游協議書》，而不是李亮當初所介紹的中國青年旅行社總社的。這時，外面下起了大雨，一位女游客擔心地問道：“下這么大的雨還能爬長城嗎？”王導說：“你如果嫌下雨不想參團了，現在就可以下車。”此時，旅游車已駛入郊區，游客們大都來自外地，我看到幾位乘客和我一樣，顯然很不情愿，但擔心被趕下車，只好交了費用后在協議書上簽了字。
吃飯，還不如說是“搶飯”
8時40分，旅游車到達了八達嶺水關長城，卻不是業務員和宣傳單上所說的八達嶺長城，王導要求游客們10點整準時在旅游車上集合，10時10分準時發車，過時不候。等導游辦完手續帶領游客們進入景區時，已經是8時50分了。由于只有一個多小時的參觀時間，時間較緊，擔心趕不上旅游車，不少游客都是爬上長城剛半個小時，就急急忙忙往回趕。
10時10分，旅游車準時開動了，王導站了起來，向大家介紹北京傳說中的神獸——貔貅，并以中國建設銀行總行門前的兩個貔貅等為例，說明貔貅有多么神奇，他繪聲繪色地來了一番長篇大論：“請”來玉制貔貅之后供奉在家里或辦公室里，從政者可以升官，經商者會發財，學生能考上大學，即使賭博時帶上個玉貔貅，手氣也會特別地好。因此，澳門各大賭場都嚴禁攜帶玉制貔貅者進入賭場，等等。11時40分，旅游車來到了一個寫有“御鹿苑”字樣的玉器城，王導讓大家都下車“參觀”玉器，同時中午在這里就餐。于是游客們都下車進入玉器城，在玉器城工作人員的熱情推薦下，有些游客買了玉器。
12時20分，“參觀”了玉器城后，導游安排大家到玉器城二樓吃飯。進入用餐區后，只見里面像趕集一樣熱鬧，排開了幾十張桌子，桌子四周圍滿了吃飯的游客，更多的游客則由于沒有位置，只好圍在正在吃飯的游客周圍，看到哪個餐桌上有游客吃完了飯，就急忙上前搶占座位，等待服務員收拾完桌子后再重新上飯。我雖在外闖蕩多年，也不禁吃了一驚：那場面，與其說是吃飯，不如說是“搶飯”更合適。就餐標準是每十個人一桌，八個菜，大家能吃飽就不錯了，根本就不是李亮當初所承諾和宣傳單上所說的“貴賓自助餐”，也不是王導讓游客簽訂的《旅游協議書》上所規定的八菜一湯每人12元的標準。
十三陵，就怕你不信邪
飯后，旅游車繼續前行，王導游或許看出了大家對吃飯有意見，就解釋說：“大家出來是來旅游的，不是來吃飯的。現在是旅游旺季，能讓大家吃上飯就不錯了。”他隨后說，一會兒游客們要到的是十三陵，十三陵是明朝歷代皇帝的陵墓，是埋葬死人的地方，同時還埋葬了不少殉葬的宮女，這些屈死的宮女有滿腔的怨氣無處發泄，因此陵區里陰氣較重，經常發生一些科學解釋不了的事情。并繪聲繪色地介紹說：陵區內的樹木經常會莫名其妙地著火，一名看陵人用陵區內的松樹做了一張飯桌，結果全家人用這張飯桌吃了飯后，在一周時間內都暴病身亡，等等。
他還煞有介事地建議八種人不要進陵區：從政者和經商者，從政者進陵區仕途不順，經商者進陵區生意失敗；老人和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以及身體不好者，參觀墳墓容易得病；結婚不滿三年的人，參觀墳墓也是不祥之兆，等等。并說了一些參觀十三陵的禁忌：不能在陵區內大聲說話，不能走回頭路，更不能喊人的名字，以免被叫人的靈魂被鬼魂勾去；不能在陵區內拍照——活人怎么能和死人一起合影呢？
王導的這些介紹顯然起了效果，14時10分，旅游車到了十三陵中的昭陵，車上帶著孩子的家長當即就說不進去參觀了，其他多名游客也都表示不參觀了，只有一些“不信邪”的游客進入景區參觀。我雖然不信這個邪，卻也免不了心中惴惴不安，遂讓妻子帶著孩子在園外休息，只身進入參觀。
在景區入口處，當導游為游客辦理手續時，滿滿一車旅客，卻只有十多名游客進入景區，我似乎明白了王導為什么把進入景區參觀說得那么可怕。
而在景區內，我分明看到了不少老人和孩子在悠閑地參觀，大家也都很隨意地進行拍照，全然沒有感受到王導所說的“較重的陰氣”。由于王導給大家規定的參觀時間只有40分鐘，大家參觀了昭陵的幾個景點后，就匆匆趕回了車上。
14時50分，旅游車又發動了，王導介紹說，下一站游客們要去一個果脯和烤鴨的銷售點，并向游客們講了一個故事：四川汶川有一個小男孩想吃烤鴨，他的父親沒有舍得給他買，結果發生了汶川大地震的時候，小男孩不幸在地震中死去，孩子的父親追悔莫及，后悔沒能滿足孩子吃烤鴨的這個愿望。“錢財是身外之物，既然來了北京，就得帶點烤鴨、果脯等北京特產回去，千萬別像那位孩子的父親一樣留下遺憾。”他隨后向游客們推薦起了果脯和烤鴨。不一會兒，旅游車到了一個果脯和烤鴨的銷售點，游客們又被要求下車參觀。這個故事或許又一次起了點作用，有不少游客買了烤鴨、果脯等北京特產。
沒來由的汽車“安檢”
離開銷售點后，15時50分，旅游車又來到一個玉器城，王導要大家全部下車，說車輛要進行安檢，游客們都很疑惑，車輛一直都好好地，為什么要“安檢”，盡管如此，還是全都被趕下車來。王導又發話了：“車輛安檢要一段時間，為了免得大家等得煩躁，我們特地安排大家免費進貴賓室休息。以前進貴賓室，可是要收費的。”隨后，游客們被領到了一個房間里坐下休息，這時候，一名女青年走了過來，向大家介紹鑒別玉器的有關知識，不少游客感到不耐煩，就開始提抗議：“不用再介紹了，中午吃飯前在另外一家玉器城，已經有人給我們介紹過這些了。”半個多小時過去，旅游車“安檢”還沒有要完成的意思，等得不耐煩的旅客，開始三三兩兩地去玉器城里閑逛。
一直到了17時15分，在參觀了玉器城后，旅游車才終于再次開動了。17時35分，旅游車來到鳥巢附近，王導告訴大家說，下一站就是終點站德勝門了，游客們一天的旅程也就要結束了，他還特別提醒，準備參觀鳥巢、水立方的游客可以在此下車自行參觀。我于是和其他一些旅客下了車，到了鳥巢和水立方后才知道，要進入這兩個地方參觀還需再另外花幾十元錢買門票，而根本就不是李亮當初所介紹的為迎接奧運一周年免收門票，而此時已臨近關門時間，游客們即使想購票參觀，時間也根本不允許了。
整個旅途從上午6時50分開始，17時35分結束，共10個小時45分鐘，除去花在路上的時間以及在兩個玉器城、一個果脯、烤鴨銷售點參觀購物的時間外，這個自稱“純玩無購物”的“正規貴賓團”，參觀八達嶺水關長城的時間僅為1小時10 分鐘，參觀十三陵的時間僅為40分鐘（還不包括大部分沒有參觀十三陵的游客），加起來時間總共不到兩個小時。而李亮當初所承諾和宣傳單上所介紹的則是：游覽3個小時的八達嶺長城，往返索道；游覽1小時30分鐘的十三陵，游覽1小時30分鐘的十三陵水庫。
宣傳單上所說的“全程式一流導游陪同講解”更是無從談起，導游把游客們領進景區內就算完成任務了，游客們登八達嶺水關長城、游覽十三陵時，都根本沒有導游講解。
宣傳單上所說的“免費參觀九龍游樂園、居庸關外景、野生動物園、金肆維、皇家四合院、古神道、石牌坊，游覽時間長為2小時”，只不過是在旅游車從這些景點附近經過時，導游向大家介紹一下該景點的有關情況而已。另外，宣傳單上所承諾的“每人送隨團攝像光盤一套，游長城好漢證書一本”，也都沒有。
對于旅游團的這一做法，不少游客都頗有怨言，多位游客就在私下里提出了“跑了一整天，總共玩了還不到兩個小時”等類似抱怨的話。但由于大家都是外地游客，在北京人生地不熟，擔心引起其他麻煩，沒有人敢當面提出抗議和不滿。
一位旅游界業內人士是我的朋友，當我將參加“北京一日游”的經歷說給他聽，他立即稱“上當了”，他說，一些大型旅行社雖然能從各旅游景點拿到比較低的門票折扣，但像花40元、50元就能游覽八達嶺長城、十三陵水庫也是不大可能的，更何況旅行社還要爭取一定的利潤。他提醒道，對于報價過于低廉的旅游團要保持警惕，以免上當受騙。
他還建議，在外出旅游時，不要輕信街頭散發旅游宣傳單者的口頭承諾，最好選擇有固定辦公地點的大型正規旅行社，和旅行社事先簽訂好協議書，詳細約定好具體旅程等相關事項，一旦發現旅行社存在違約行為，可及時向當地旅游主管部門和工商部門投訴。
我的體會是，這話說起來容易，真正做起來卻很難。這些魚龍混雜的所謂“北京一日游”旅游團，都是打著大型國有旅行社的招牌，而且旅游線路大同小異，收費也差不多，讓人難辨真假，具有較大的欺騙性，不了解真相的人很容易上當受騙。目前缺乏監管的情形下，不少外地游客本著“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從而讓這些旅游團坑騙游客的不法行為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