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質(zhì)量萬里行雜志記者 王黎明 特約記者 徐海龍 陳義
她的命運為何如此坎坷：生下來即被送人做童養(yǎng)媳，冒死逃回父母身邊又被趕出家門，成年后有了愛情卻在身懷六甲時被趕出，一個人把兒子帶到18歲，兒子卻又不明不白死去，費盡周折贏了官司可還未拿到分文，對這個苦命的女人來說，悲痛不知何時是個頭？
這注定是人為造成的悲劇：武漢警官職業(yè)學院不經(jīng)過溫州市教育主管部門審核批準，也不符合招生有關規(guī)定，在溫州開始亂招生，并對包括王聰覺在內(nèi)的學生許下“畢業(yè)后有望當警察”的美麗謊言后把學生招走。許諾軍事化管理的學校，卻不知多名學生通宵上網(wǎng)，直至發(fā)生王聰覺猝死。
兒子生日 竟成忌日
2004年3月21日，原本是王嬋娟兒子王聰覺的生日，現(xiàn)在卻成了忌日，這對王嬋娟來說心如刀割。
日前，記者走進王嬋娟的家，這是一間不足8平米的房間，燈光昏暗，王嬋娟站在門口等候，臉瘦如刀削，黃中帶黑，眼里充滿了哀傷和淚水。
這個苦命的女人自小就被家人送到農(nóng)村當童養(yǎng)媳，為了逃婚，她躲進棺材，尋過短見，曾在省婦聯(lián)和省勞動部門的幫助下重獲新生。后來她認識一個比自己小一歲的男人，王嬋娟第一次嘗到愛與被愛的滋味。當她想與對方結婚時，對方的家人卻極力反對，理由是王嬋娟體弱多病，就這樣身懷六甲的她被對方家人趕出家門。
1986年3月21日，堅強的王嬋娟騎自行車到醫(yī)院把孩子生了下來。為把兒子養(yǎng)大，她一個人含辛茹苦18年，眼看著兒子一天天的長大成人，卻不料兒子會死在學校里。
王嬋娟向記者哭訴，她和兒子相依為命，孩子是自己唯一支柱，她把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在了兒子身上。兒子王聰覺也很懂事，經(jīng)常安慰媽媽：“媽媽你再也苦不了幾年了，等我長大了，我好好報答你！”
而現(xiàn)在，即將成人的兒子卻不明不白地死在學校。“我的心口好痛好痛，經(jīng)常傻乎乎地坐在路邊，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兒子的離去，使她僅有的幸福也隨之消失。對這個苦命的女人來說，悲痛不知何時是個頭？
通宵上網(wǎng) 猝死宿舍
王聰覺2003年中考成績185分，遠遠低于當年武漢警官職業(yè)學院的最低錄取分數(shù)線380分。但是在溫州設點招生的該校招生負責人卻對前來咨詢的王嬋娟母子說，只要交跨地區(qū)贊助費8000元，他們就可正式錄取王聰覺為武漢警官職業(yè)學院“3+2”制學生。王嬋娟下崗多年，單身一人艱難撫養(yǎng)兒子，盡管家境貧寒，但聽了“畢業(yè)后你兒子有望當警察”的描繪后，她還是東挪西借，按要求如數(shù)交納了8000元贊助款和7000多元學費、住宿費，送兒子到武漢上學。
后來，王嬋娟在溫州市教育局獲悉，武漢警官職業(yè)學院到溫州跨地區(qū)招生，并未依照規(guī)定經(jīng)過溫州市教育主管部門審核批準，而且其錄取的一些新生考分遠遠低于當年溫州中考錄取線，也不符合招生有關規(guī)定，嚴重擾亂了招生秩序，屬于典型的亂招生。
學院美麗的謊言沒能實現(xiàn)，王聰覺夢斷武漢。
2004年3月20日晚，王聰覺和同學陳冰潔、王樂峰在學院附近的網(wǎng)吧通宵上網(wǎng)，直到第二天早上7時才回到學校宿舍睡覺。21日下午2時許，陳冰潔醒來叫王聰覺起床，王聰覺卻躺在床上沒有動靜。
據(jù)陳冰潔回憶：“當時推了一下他的腿，發(fā)現(xiàn)他的身體冰涼，我害怕地叫著王聰覺你怎么了？一邊掀起他的被子，只見他趴在床上，面色青紫，死了！我嚇得從床上滾了下來。”陳冰潔從地上爬起來后就往老師辦公室跑，隨后學院老師和當?shù)孛窬s往現(xiàn)場。
下午4時許，王嬋娟接到學院老師電話，說他兒子在醫(yī)院搶救，叫他速來武漢。心急如焚的王嬋娟和兄弟朋友連夜驅(qū)車趕到武漢。3月22日早晨6時15分，王嬋娟趕到警官職業(yè)學院門口，老師不讓他進學院，說孩子在醫(yī)院里，結果也不帶她去醫(yī)院，而把她帶進一家招待所。
急切想見兒子的王嬋娟苦苦地追問了4個多小時，直到最后，一位老師給學院領導打了個電話后，才對她說明王聰覺因為精神過度疲勞，缺氧而死。得知噩耗的王嬋娟當場暈了過去，等他蘇醒后要求見兒子尸體時，老師告訴他星期天殯儀館沒有人，不能看。
死因未明 匆忙火化
王嬋娟一夜未眠，她在招待所里一直等到天亮。學院一領導拿出一張紙讓她簽字，并告訴她簽了字就帶他去殯儀館。王嬋娟急切想見到兒子，沒怎么細看就簽了字。后來才知道這是一張《關于王聰覺同學意外死亡相關事宜處理議定書》，里面明確寫明學校對王聰覺的死不負有責任。之后，王嬋娟來到殯儀館，除了班主任老師和幾個學校領導外，就只有陳冰潔、王樂峰、陸奇忠等幾個同學來送別。
王嬋娟被安排在尸體火化前見到兒子最后一面。工作人員只準她摸手，不準他碰身體，王嬋娟哭著喊“我是他媽媽，看一下兒子身體也不行嗎？”一個人勸阻她說尸體剛化過妝，怕她悲傷過度弄壞了妝。王嬋娟最后無奈地提出要給兒子換一套新衣服、新皮鞋。就這樣王聰覺的尸體被推進去火化，而整個過程沒有任何手續(xù)經(jīng)過家長簽字。當王聰覺的同學捧著骨灰盒抱給她時，她再一次暈倒在地。
事后，學校將一份2004年3月22日填寫的印有武漢市衛(wèi)生局公章的“居民死亡醫(yī)學證明”復印件交給了王嬋娟。其中把王聰覺未成年寫成了足齡；把死亡地點學院宿舍寫成家中；死亡家屬一欄寫著學院保衛(wèi)科科長潘華斌的名字；死亡原因竟然是“死后推斷”。沒有解剖科學依據(jù)和證據(jù)，在調(diào)查記錄上全部空白。學校事先準備好的這份《處理協(xié)議書》未與家屬進行商討，其內(nèi)容沒有明確責任，對死者的保險理賠沒有經(jīng)過保險公司審批，違反保險法有關規(guī)定。為此記者曾致電武漢警官職業(yè)學院，但該院院長王祖清拒絕了記者的采訪。
贏了官司 未得分文
2004年6月中旬，溫州市區(qū)一位從公安戰(zhàn)線上退休在家的黃老先生得知王嬋娟的遭遇后，非常同情他，老人不顧家人反對，堅決幫助王嬋娟打官司。
黃先生先后向公安部、教育部、湖北省公安廳、湖北省教委等部門反映過此情況，并幫助王嬋娟收集證據(jù)和法律依據(jù)。黃先生說他為這份起訴書準備了很久很久，里面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字他都要找到法律依據(jù)。通過9個月的努力，黃先生收集到了有利的證據(jù)，并幫助她將武漢警官職業(yè)學院和網(wǎng)吧告上了法庭。
黃先生告訴記者，未成年王聰覺在學院期間的監(jiān)護義務不可能由學院以外的其他主體承擔，學院是監(jiān)護代理人，應付管理保護義務。根據(jù)國家未成年人保護法規(guī)定：對未成年依法負有教育、管理、保護的學校、幼兒園或者其他教育機構未盡職責范圍內(nèi)的相關義務，應當承擔逾期過錯相應的責任賠償。
王嬋娟在訴狀中稱，她的兒子王聰覺被該校亂招生招至武漢上學，通宵上網(wǎng)后猝死。她認為學校對此負有責任，要求該學院返還贊助費等，并與網(wǎng)吧共同賠償經(jīng)濟損失21萬元。
但是一審的結果讓王嬋娟很失望，警官學院被判賠償王嬋娟經(jīng)濟損失6萬多元。王嬋娟認為警官學院利用其系司法廳主辦學校的背景多方活動，影響本案一審的審理，導致一審判決嚴重不公。在武漢舉目無親的王嬋娟依然想為兒子“討回一個公道”。
今年2月，王嬋娟再次踏上了去武漢“討公道”的汽車。
幸運的是，武漢溫州商會得知了這一消息。會長羅云遠告訴記者說，當他知道這個事情后也非常的震驚，迅速成立了專門的維權小組，自己也放下了手頭的很多生意，幫助處理王嬋娟的案件。考慮到王嬋娟的經(jīng)濟條件，商會特地免費為她請來了一個律師。并且向武漢市有關領導遞交了《關于王嬋娟與武漢市警官職業(yè)學院、五洲網(wǎng)吧人身損害賠償案》的一個情況反映報告，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關注。
“雖然二審的結果并不是很滿意，我對兒子的死因仍然感到懷疑，但是如果沒有武漢溫州商會的幫忙，我肯定連這個起碼的判決結果也得不到。” 王嬋娟對記者說。今年5月，法院二審再次開庭，判定武漢警官學院對王聰覺之死負主要的責任，判處賠償王嬋娟經(jīng)濟損失16萬多元。但是令王嬋娟失望的是，直到現(xiàn)在她依然沒有拿到一分的賠償。
記者手記
又是一片寂靜，采訪對象邊抽泣邊敘述，字字感人，句句鉆人心窩，讓人心痛。我不忍心打斷她，更不敢看她淚流滿面的臉，整個采訪過程氣氛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她的兒子沒了。
幾個月前，同樣是溫州，一個花季少女沒了。
一個是王聰覺，一個是吳雯雯，都是花季的年齡，都是父母的明珠，卻都意外離開了人世。王聰覺猝死在學校，法律已經(jīng)給了一個說法；吳雯雯因被拒考跳河自盡，現(xiàn)在各方仍在爭執(zhí)。
或許法律能分清各方的過錯，但是痛苦，失去子女的痛苦惟有親人獨自承擔。一個孩子的背后是一個家庭，家已破碎，還有何求？不能讓痛苦繼續(xù)，人之初，性本善，惟有善才能讓逝者安息，讓傷者不再受傷！
